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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『第四四回』逐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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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慕容煜命管家在门外备了马车,又叫上一众侍卫准备陪芜姜出城。

    芜姜掂着素方花裙迈上车辕,阿青阿白挥着手帕把她叫住,抵在她的耳畔嗤嗤笑:“你没全下吧?下半包就好了,那药-性太烈,记得天亮前得把他哄回来~”

    芜姜就觉得整个人莫名有些不好。

    长得像个诗人的管家在车窗边上为难:“主上,大皇子说他会亲自来城外接,还说小公主现下不能再和哪个男人接触。”

    “闭嘴。”被慕容煜瞪了一眼,慕容煜听都不肯听:“本王是男人吗?本王是男子。”

    管家就不敢再多话。

    轱辘轱辘,大半夜的城门打开,百来个侍卫带着女仆浩浩荡荡就往芝麻寨的方向出发了。

    丑时三刻,荒漠中的夜色总是寂寥。那厚雪初停,天际下没有人影,只见一片皑皑白芒。

    明明是慕容煜自己把芜姜叫出来,但是出来了却又一路撩着窗子,只是看着外面的风景吹冷风。

    自从芜姜去了他府上,他的颜色总见日益鲜朗,出门也并不再带假手。今夜难得着一身素袍,额上也描一朵凋残的青莲。一直轻咬着唇,才发现他的眸底也这般深,像掩匿着无数不可言说的心事。

    忽而车身晃了晃,两个人的手背轻轻一碰,他就把她的手指抓了起来。芜姜挣扎着甩开,他一定要抓,恶狠狠地龇着牙:“再动就叫你死。”眼眶还有点红。

    芜姜就懒得去管他。

    他抓了一会儿,见她没动静,忍不住却又问:“你上回说的人情味,那是一种什么味道?”

    芜姜本来不想回答,但见他执意要听,想了想便应道:“人情味就是爱恨情仇、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,但这些对于你来说都没什么用,慕容七你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。”

    慕容煜想起大皇兄说过的话——“世间唯‘情’之一字最是害人,你一沾它便中了它的毒。”

    他之前从不知那世情滋味,但是这会儿怎么有些模模糊糊。

    慕容煜默了默,似乎鼓了良久的勇气,又似捺下多么大个决心,然后把芜姜的手指紧了一紧:“花凤仪,我喜欢这样叫你。今后我只在你面前做个正常人,我的人情味全都给你。”

    傻子,人情味哪能送人呢?那都是每个人自己身上才有的。

    芜姜懒得和他解释,正自腹诽着,忽然一包东西扔过来。她接在手里一看,见是一包黑-药-丸,心里不由默默打了个咯噔。怕今晚下-毒被他识破,连忙凶巴巴先将一军:“慕容煜,我又没病,你干嘛给我一包药?”

    “避子药。你先忍耐一年,一年后我便去接你。”慕容煜磨着唇齿,神情很别扭,像难以启齿:“我的大皇兄很不容易,母妃早逝,他想要当天子,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他。我必须把你先送出去一年,一年后我会让你假死,然后亲自接你回来……花凤仪,我想了两天,觉得可以不计较你跟过别人。只要你和我好,我会远远地带你离开这里。去到你想要去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,一双微微泛红的狐狸眼眸把她凝住,那么郑重。

    听得芜姜内里揪心,但一想到阿耶被他打成重伤的腰骨,就又冷硬了。她想,如果将来能找到阿耶,阿耶的病也好痊愈了,那么她就答应他,去到一个干净的地方。

    但基本上不会有那一天,因为在那一天之前她估计已经吊在白绫上了。

    芜姜觉得这避子药听起来真脏,她压根无法想象癸祝那张桃花脸。芜姜就把药扔回了慕容煜怀里:“我不要这个,拿着都恶心。”

    那小手不经意间拂过身体,怎生让慕容煜说不出的一股难受。他把她的手抓了抓,似乎想摁去腰腹下的哪个地方,但是又不敢,略觉得羞耻……刚刚才说过要在她的面前做好人。

    就忍痛龇着牙道:“听着,你别尽想着最坏的。倘若是敢寻死,本王一样把你做成干-尸!”

    把药包捡起来又扔回芜姜身上。视线掠过她胸前俏盈的小梨儿,怎生眼神却移不动。逼自己隐忍下来,去看窗外的风景。

    芜姜但见他呼吸渐喘,容色也忽然这一抹红、那一抹红地窜来窜去,心里就有点惧。她其实一晚上都在偷偷打量他。她把一整包的药-粉都下了进去,怕他的毒会提前发作。

    阿青阿白真可恶。她怎么一开始忘了问清楚呢。

    腹厦的火灼得越来越热,慕容煜终于觉察出不对劲。扭头看着身旁的芜姜,见她这会儿攥着袖边、抿着小嘴儿,竟然一本正经地睡着了。他就略略有些猜到因由……但希望这不是真的。

    他才头一次对女人这种生物改变。

    “花凤仪,你今晚给我吃了什么嚒~~”慕容煜勾起嘴角,淡香掠近芜姜的耳侧,阴阴柔柔。

    芜姜假装听不见。

    他见她眼睫儿分明微微颤了一颤,忽然就觉得世界可恶了起来,那素长手指便将她的下颌捏起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灰蒙天际下黎明还未破晓,视眼望过去只有一片雪的凄茫。一辆素蓬马车在旷野里奔走,冷风把小窗帘儿吹起,但见里头少女一朵凌云髻被抵在车厢板上,那绝色男子苍白的脸颜贴着她,怎生唇与唇都快胶-合到一起。

    暗影里的萧孑默默看着,两道冷峻的眉峰不由蹙起。他想起那个小辣椒,先前为了养熟自己,将来好带她回中原,一会儿黏黏缠缠,一会儿娇娇不理,心中的醋意便不知如何按捺。

    “驾——”苍劲指骨攥紧缰绳,扬鞭打马追上前去。

    下巴上的力道越来越重,芜姜再装不了瞌睡。看到慕容煜近在咫尺的美貌,他的眼中又放射出初见时的阴光。像要杀人了,竟然又从车座底下把那只铁做的假手掏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慕容煜,你怎么忽然又这样?你刚刚还说要做个正常人!”芜姜兀自镇定着,奈何小肩膀儿却在发抖。正不知如何收场,马车却忽然吱一声不走了。

    四周一瞬间死寂了一般,像不是在人间。

    慕容煜正被烈焰灼得云遮雾绕,不由蹙起眉头问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外头传来侍卫战兢的回答:“主、主上,走不了了。萧、萧将军……”

    “呼——”话音不及落下,慕容煜便已将帘幕掀开,看到了高坐在汗血宝马上的萧孑。

    头戴红翎盔,凤眸中隐敛着怒意,一袭银白铠甲将那清隽英姿勾勒,一身的仆仆风尘。慕容煜此前并未见过萧孑这样的戎装打扮,不由将他看得一瞬目痴。

    少顷正了正腮骨,勾着嘴角哂笑一声:“哦呀~,原来是梁国大将军萧孑。你不与那二个奸臣去送尸,只身跑来搅扰本王做甚么,不怕癸祝皇帝再对你动杀念嚒?”

    萧孑双臂拉开长弓,根本懒于回应,只将箭头瞄准芜姜:“放了她,让她过来。”

    他的嗓音冷冷的,眸底光影亦冷。看着芜姜苍白的容色,竟然是被欺负,方才险些将她误会。幸得早来一步。

    慕容煜愠恼萧孑对自己的冷淡,偏捻着芜姜的下巴,薄唇贴近她的耳畔轻吹:“花凤仪~~他说叫你过去~~”

    芜姜被桎梏得动不了,瞥眼看见萧孑。但见他一身飒飒戎装,居高临下地从马背上睥睨过来……恍惚间,便与八年前那个手握她母女性命的少年重叠。

    他又来找她了,他说尝过他的味道就是她的女人,以后便不管不顾、阴魂不散地纠缠在她的世界。芜姜的心底里只有陌生与恨惧。

    牙关咬得咯咯响:“我不过去。一只薄情负义的梁狗,我凭什么要听他!”

    “呼——”

    萧孑把红翎头盔卸下,一臂掷去了甚远:“没有梁狗,也没有什么大将军。孤身浪迹,哪里有饭吃就去哪里混,他日若能得一红颜知己肯暖我半生孤独,不介意带她荣归故土。花芜姜,为了你,我什么都不要了,你不准备收留我嚒?”

    许是因着一路策马疾驰,他的声音有些喑哑,眸底的青影也昭示着他的倦惫。然而目光却执着,言辞亦少见的温柔。等待且期待着。

    但他从前也这样骗过自己。

    芜姜不肯应。她不信他竟会为了自己而这样执着,那么自私的一个人,先头多么无情无义地把她抛弃,头也不回,还当街扯她的头发,威胁说不认识她。

    芜姜不会再上当了,咬着唇儿收回眼神:“大名鼎鼎的萧将军,我不要你虚情假意的承诺。慕容煜,你走不走啦?”

    催慕容煜走了。

    但话音一落,萧孑手中的长弓却兀地一松。

    “咻——”一支利箭正正地定在芜姜的车辕上。

    “不想死的都给老子退去一百米外。”萧孑冷声命令着周围的侍卫。

    那侍卫们也就只敢趁他受伤的时候假模假样地追几步,平日里一听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。但见他此刻这身戎装,哪里还敢多挣扎,三三两两把刀一放,赶紧躲去了三丈远——反正是主上的旧仇。

    萧孑垂下弓箭,然而拉开的弓弦却并不松弛半分,习惯了时刻保持戒备。

    苍劲指骨扯着缰绳,在原地勒马轻移,眸光却锁定芜姜:“就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?我若不喜欢你,又怎会因你稍稍一主动,便对你毫无限度的宠惯。花芜姜,世人皆知我本无情,你是傻了嚒?我这一切都只是对你。”

    慕容煜也不愿走,他听萧孑这样当众柔情万千地挽回芜姜,心里的怨与恨便滚滚升腾。

    他要他给自己这条腿一个解释。没错,就在今晚,当着这个小妞的面,此时此刻。

    便按捺着腹-下的灼痛,嘶着牙冷笑道:“真是有趣。想不到堂堂以绝情冠称的萧大将军,最后竟然过不了美人关……你这是为了她而叛国嚒?那么姓萧的,我的腿呢?世人皆因你而笑话我,你若活着,我便洗不去耻辱,但你却对我不屑一顾,你要拿甚么补偿?”

    “慕容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,这世上岂有治不好的一点腿伤?是你的宫人不肯救你。你这样的身份,倘若幼年平庸愚钝,或许能逃过一劫;但你偏生美貌聪颖,说得绝情些,在那深宫之中能活到现在都已是大幸。我本不屑搭理你,只待何时你忽然将道理想通。但你一意这样胡闹,是想引我多惦记你嚒?……我与你可不一样,你的情,恕萧某难于理解。欠你的腿伤上回已还清,今次本欲要取你性命,念在你救了我女人的份上,从此恩怨一笔勾销。此后何去何从,各凭命运。”萧孑说着,噔噔打马过来,准备带走芜姜。

    那马蹄声渐近,慕容煜的心底便愈受伤。这一刻,他看清了心底最不愿意看清的人情,是这个男人,用冷蔑而无情的言辞,将他这些年执着的信念一夕摧毁了。虽然给了解释,却叫他低到尘埃。

    五脏六腑的气血横冲直撞,慕容煜口中蓦地涌出一缕鲜红,把手中折扇对准芜姜的脖颈:“站住,你敢再过来一步,我就捻断她的脖子!”

    问芜姜:“毒是你下的是不是?那万花红可是世间难得的媚-药,你竟舍得给我下吗?花芜姜,你竟连个好人的机会都不给我做。这世上当真如大皇兄所说,无情方才能坚不可摧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,掩下哀伤的眼眸,精致薄唇对着芜姜的嫣红覆着下来……从此对那个男人的执念化了,此生绝不会再有第二次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但她竟然连这反目成仇前的唯一一个吻都不肯给他舍予。

    “驾——!”眼看着萧孑越来越近,芜姜的心怦怦跳得厉害。忽然趁慕容煜伤神之际,摘下凤冠用力把他一抵,跨上车厢外空置的马儿跑掉了。

    本来想去芝麻寨方向,去换她母妃的尸身。但暗处里忽然铁蹄声震撼如雷,前方隐隐数百个莽匪头戴獠牙面具往这边过来。芜姜跑了几步,连忙又立刻转头:“慕容煜——有匈奴人在后面!你快走吧,就此作别不见!”

    少女清脆的声儿在寂夜下荡开回音,瘦小的身影迅速融进黎明前的黑暗。

    见她分明去的是雁门关方向,萧孑连忙打马紧随而上。他知道她想去的是哪儿,那个毁灭了的小寨子,她除了那里别无可去。但去了之后,见到那里如今的荒芜,却只会叫她更加难受。

    旷野凛冽的寒风擦过耳际,芜姜在马背上奋力驰骋着,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,她心底的惊惶便越来越甚。他追得这样紧,把什么都不要了,非要她与他在一起。可是她怕他,怕他此刻一身银光明灭的戎装,她还恨他!

    芜姜跑马的时候,想起被匈奴扛在肩头上的挣扎;想起把马背上孱弱的阿耶送走的辛酸;还有守在栅栏外不肯回去、巴巴地等了他两天;落雨天去漠野里找他,像柳条儿一样把受伤的他扶回家,被阿娘取笑自己的傻。

    她就觉得眼睛很酸,只是糊里糊涂向前跑着,那扑簌簌往下的什么都把她的视线模糊了。

    萧孑在背后穷追不舍,遥远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,但见那不远处驰骋小小的身影,头上的钗环全都乱了掉了,一抹宽襟的袍子也从肩膀上滑落,露出里头素白的单衬,那是她准备到达昌羊成之后为祭奠母妃而穿的素缟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孤柔的背影心里就痛,想要把她搂在怀里,然后告诉她当初他错了,他太低估了对她的情,要把这段时间对她的缺失好好补偿。

    “咻——”萧孑拉开长弓,对准芜姜的背影射出一箭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芜姜只觉得马腿一崴,人还没反应过来,整个儿就已经被萧孑捞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放开我,我没有喜欢你……你这个骗子,混蛋!”她闭着眼睛不肯看他,用力踢腾着腿儿挣扎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,你没有喜欢我。是我太喜欢你,你只是离不开我而已!”他却不肯放,两个人蓦地栽倒在地上,在雪堆里忽上忽下地翻滚着。厚雪把墨发沾湿,后来便纠缠在了一起,他把她压在身下,一双凤眸灼灼地看定她。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,她的恨也不遮不掩。他忽然便俯下薄唇,在她的红上重重一覆:“不是说母妃的尸身在谁手上,你就肯委身于谁么?现下你要的我都带来了,我已无路可去,你必须伴我行天涯!”

    他说着就把她重重压了下去,芜姜伸出手凌乱地推挡着,但是怎么也挡不住,素白整洁的衣襟都被他拉开了。怎么这么可恶呢,刚才还说喜欢她,现在又这样欺负她。

    芜姜的眼睛更朦胧了,耳朵都开始听不见,只剩下他炽热的喘息声抵在耳畔。她就用力捶打他的背:“呜呜,梁狗混蛋,我真的没有喜欢你……我阿耶阿娘因为你,或许已经不在了,寨子里的人们也无家可归,这笔债你要我怎么还?”

    萧孑任由芜姜打着,然后把她抽泣的小脸蛋捂在怀里,宠溺地亲吻着她的头发。

    其实想她太久,只是心底不肯承认,太珍视这失而复得。忽而清伟身躯站起来,把她整个儿扛在肩上:“寨子里的人们若没有我,第一回便完蛋了,这不能算在我头上。邬德夫妇没有死,这笔债也不用你还。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下落,过不久便会带你去找他们。花芜姜你这个小辣椒,从前不是说过喜欢我嚒?现在起我便让你喜欢个够。把我当做项子肃也随便你,要怎么欺负我都给你欺负!”

    他说着,任由她踢腾着,把她在怀里环臂一箍,下颌抵上她光洁的额际,一骑汗血宝马很快便远去在一缕晨曦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战后的沙场迷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,大皇子慕容烟一跃跳下马背。只见二十五六年纪,与慕容煜的脸颜三分像,但慕容煜是全然汉化的,慕容烟的鹰钩鼻子却随了他逖过的父皇。

    一道清瘦身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,开口就问:“人呢。”

    声音沙哑低沉,似拉扯不开的丝帛,天然的阴狠。

    慕容煜很消沉,媚-毒蔓延后的身体看上去苍白而羸弱,看见皇兄过来,下意识叫了声:“哥哥。”蠕着嘴角,其实希望讨得安慰。

    然而话音才落,脸颊上便被打了一巴掌。慕容烟阴冷地扫着长眸,把周遭略过一遍:“人呢?我问你人呢,去了哪里?”

    “唔……咳咳……走了。”慕容煜嘴角溢出一缕鲜红,蓦地倒坐在车辕上。

    整个人从未有过的颓唐。

    侍卫连忙嗫嚅代答道:“回、回大皇子,被、被萧将军劫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但话还没说完,立刻就被慕容烟一脚搡到了丈余远。

    慕容烟背着手,一袭暗紫色长袍在风中簌簌舞动,指着头顶发狠道:“盯着天上这些鹰,立刻去给我追踪他们的下落!”

    齿缝里一字一字磨完话,看都不看一眼弟弟,便蓦然跳上马背,驾一声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