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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、第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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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文森特字里行间满是痛心:“指挥, 没想到你竟然堕落了!”

    紧接着下一条是:“可以介绍一下吗?你可以的,我也可以!”

    陆封寒毫不犹豫地给出一个字:“滚。”

    文森特利索滚了。

    个人终端熄灭。

    陆封寒靠着有些冷的金属墙板,怕吵醒祈言, 一动没动。堡垒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机械的噪音反而让他思维冷静。

    从怀斯的动作来看, 泄露跃迁坐标这件事, 多半跟他有关, 迪森的死,应该也脱不了关系。

    但怀斯一个人,必然坐不上远征军代理总指挥这个位置,调动名单浮出的,也只是他的一小部分同谋——他背后那个人,尚且藏在暗处,没露一丝踪迹。

    那个人又是想通过折损远征军兵力以及他陆封寒的死, 达到什么目的?

    陆封寒又习惯性地想去摸烟, 手指一动,蓦地顿住——先不说他身上有没有烟,就是有, 他要真当着祈言的面抽了, 这小娇气肯定会皱着眉, 格外嫌弃地评价:“闷,熏人。”

    余光瞥见窗外有什么缓缓行驶而过,陆封寒习惯性地看仔细,发现是一架微型运输舰, 远远行来,像一只不起眼的低飞鸟类。目测距离,已经开进了枫丹一号的捞捕范围。

    陆封寒却上了心。

    这架微型运输舰型号是“山鹰iv”,速度快, 隐蔽性高,性能优越,最大的特点是防护水准顶尖。也就是,里面坐不下几个人,但只要人坐进去了,就很难被炮口轰死。

    是有什么重要人物来了枫丹一号?

    把这一连串想完,陆封寒又自嘲,真是劳碌命,明明眼下真需要他做的事,不过只有一样——保护枕在他腿上这个人。

    祈言一睡就睡了四个小时,太空中,人对时间的感知不强,没有别的参照物,能靠的只有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我睡了这么久?”

    听祈言嗓音有些哑,陆封寒拿了水杯,见人还有些没清醒,干脆打开杯盖,喂到他嘴边。

    祈言本能地凑近,喝了几口。

    喂完,陆封寒收好水杯:“没睡多久,要不要出去活动活动?你趴久了,容易难受。”

    祈言像是被提醒了,他把自己的脖子往陆封寒手边挪:“捏一下。”

    不过,祈言很快感觉到,搭上自己后颈的手有硬茧,磨在皮肤有些痒。他忍了忍,没出声。

    陆封寒也发现,自己才捏了两下,祈言就是轻轻一颤。

    他明明没使劲,“弄疼了?”

    祈言垂着单薄的眼皮,没看人:“没有,只是……痒。”

    陆封寒低笑,心想,还真是敏/感。

    五分钟后,祈言起身刷开门,沿着来时的路走,一边询问叶裴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。

    经过长而直的走道,陆封寒透过玻璃墙往外看,往常挂在勒托天空中的双月之一,从枫丹一号的位置,已经近到能看清它坑洼的弧面。

    多年养成的某种直觉让陆封寒停下脚步,闲聊般问祈言:“我们现在在月二的旁边?”

    祈言看过一次枫丹一号的资料,记得很清楚:“月一和月二都绕着首都星旋转,每隔一段时间,月二会旋转到枫丹一号和勒托之间,三者呈一条直线。”

    陆封寒听明白了:“也就是说,现在,月二挡在了枫丹一号和勒托之间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祈言不知道陆封寒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,个人终端上,他收到叶裴的回复,说他们三个现在都在刚刚解散的地方。

    回了句“我们马上到”,祈言准备继续往前走,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,他探究地看向某一处,将那片漆黑的区域指给陆封寒看:“那里,刚刚我看见的时候,那一块区域只有五个亮点,但现在有七个。”

    陆封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眼神微厉,问他:“确定?”

    这一瞬间,祈言反而有些不能肯定,自己关于五个亮点的记忆到底是真实的,还是自己虚构的。

    陆封寒一眼看出他在顾忌什么:“你刚刚确实朝那个方向看过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陆封寒这句话的原因,祈言没再怀疑自己的判断:“我确定,亮点多了两个。”

    刚刚看见的“山鹰iv”微型运输舰,加上此时枫丹一号所在的位置,陆封寒有了种不好的猜测,他下意识地先安抚祈言:“或许会发生什么事,你跟紧我,有我护着,不用害怕。”

    祈言正想点头,突然,脚下的星舰猛然一震,仿佛轮船撞到礁石一般,他甚至差点没站稳!

    下一秒,头顶黄灯闪烁,电子音开始循环播报:“警报——警报——遭遇敌袭!遭遇敌袭!开启二级作战准备……”

    枫丹一号上,几乎所有人都是茫然的。

    自枫丹一号建立之初到现在,已经有小半个世纪,系统唯一一次发出警报,还是因为厨房的人操作不当,将炉灶整个炸了,这才触发了警报系统。

    就像林嘉说的那样,枫丹一号更多的时候,只作为一个科研监测平台和太空实验场。

    至于炮口?生锈了也不会有人发现。

    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,全堡垒通讯频道和广播中,分别由三个人发出了三道不同的命令:一个要求迅速排查堡垒内部;一个要求所有人原地待命,不必慌乱;最后一个是,要求所有非战斗人员就近找好掩护,参战人员立即到岗,总控室报告雷达探测情况。

    可惜的是,尚且没人动起来,第二次震荡就开始了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头顶闪烁的,已经转为红光,极为刺眼,作战准备提醒也升为了一级。

    这是堡垒的防御系统做出的判断。

    随即,之前第三个发出命令的人在全堡垒频道和广播中大喊:“确认敌袭!是星际海盗!”

    星际海盗,在联盟范围内四处游荡,以抢劫运输舰为生。二十几年前,联盟上将陆钧率舰队搞游击战,将星际海盗打得七零八落,窝在联盟边境的角落苟延残喘,轻易不敢出现在联盟军方眼皮子底下。

    连陆封寒都对“星际海盗”这个名字不够耳熟,更别说常年生活在勒托范围内的人。

    因此,这声“星际海盗”非但没有引起众人的重视,反而让许多人更加迷惑。

    有哪里不对劲。

    这时,陆封寒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拽了两下。

    他看向祈言,“怎么了,害怕?”

    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枕戈待旦的生活,习惯性地开始专心分析局面,反而忘了安抚祈言。

    祈言摇头,表示自己不害怕,说道:“枫丹一号附近有一个已经停用的军用远距离跃迁点,最初联盟将枫丹一号的位置定在这里,一部分原因就是出于安全的考量。”

    陆封寒瞳孔微缩,疾声:“这个跃迁点连通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祈言:“连通勒托和南十字大区边境。”

    与此同时,枫丹一号总控室里,正在吵架。

    “霍岩,在还没有完全确定的情况下,你就通报全堡垒是敌袭不算,竟然还说是星际海盗?你在说什么笑话?星际海盗已经绝迹二十年了!更重要的是,这里是哪里?这里是中央行政区,是勒托范围内!你告诉我,星际海盗是怎么过来的?”

    被称作霍岩的人脸色绷得死紧:“二十年不出现,不代表星际海盗就不存在!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,不代表他们就过不来!现在对面都朝你开出第二炮了,你还来跟我念叨要先确认清楚再通报?你是以为,敌人会打出标语,说‘我是星际海盗’?”

    见对面的人还想说什么,霍岩直接拍了桌子:“行政归你管,防务归我管,有异议,等有命回勒托再嚷不迟!”

    紧接着,他按下按钮,全堡垒通报敌袭情况,要求所有人就地掩护,战斗相关人员在岗等候命令,随后,转身离开,大步朝防务指挥室走去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陆封寒在脑子里找了一圈,终于想起来,他上一任歼击舰队的队长霍岩,调离远征军后,回了勒托,任职地点就是——枫丹一号。

    选了频道加密,在拨下霍岩的个人终端号前,陆封寒转向祈言。

    警报的红光映在他脸上,像夕照落在雪原,甚至令祈言冷淡的五官多了几分靡丽。

    没等陆封寒开口,祈言把之前陆封寒给他的隔音耳塞重新戴上了。

    戴好后,他指指自己的耳朵,“我听不见。”

    陆封寒点下“连接通讯”。

    通讯两次才被接通,霍岩正一团乱,十分不耐烦:“谁?”

    陆封寒张口就回:“你老子。”

    从总控室走出来,霍岩本就积了一股火,现在更是直往上窜,准备骂完就挂掉这种无聊的通讯:“我是你——”

    骂到一半,他脚步猛滞,眼睛陡然睁大,甚至因为没注意力道,落地的脚后跟力太重,震得麻痛直从跟腱往上窜。

    “指、指——”

    “认出你老子了?”

    这还是以前在南十字大区前线时,霍岩自认驾驶歼击舰水平无人能敌,非要找陆封寒比赛,赌注也狠,谁输了叫谁爸爸。

    陆封寒没觉得把陆钧的名头拿出来当赌注有什么不对,直接同意了。两人驾驶歼击舰同时穿越陨石带,最后自然是陆封寒赢了。

    当时陆封寒还想,自己挺争气的,这么年年轻轻三十没到,就给他爸找了个孙子。

    “有鬼啊——”

    耳膜一疼,陆封寒眉心骤跳:“闭嘴!”

    霍岩一个大男人,眼睛通红,差点哭了,又涩着嗓子:“我闭嘴了。你真不是鬼?”

    陆封寒懒得搭理这种弱智问题,三言两语把局面说了:“枫丹一号旁边有个停用的军用跃迁点,连通勒托和南十字大区。刚刚来的两架星舰不是星际海盗的,是反叛军。”

    不等对面反应,他直入关键:“‘山鹰’送上来的人,是谁?”

    跟枫丹一号上其他人不一样,霍岩在前线几年,负责的歼击舰队也算是小前锋,几句话下来,已经明白了严重性,凛起心神,“是‘那边’的科学家,应联盟要求,带了军用星舰中控系统的源架构,目的地是勒托,临时在堡垒补给。”

    陆封寒眉一皱:“来的是y?”

    “不是y本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,”陆封寒确定,“反叛军就是冲着这个来的,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。”

    霍岩忍不住骂:“我负责枫丹一号防务才知道这件事,哪个瘪犊子把消息泄露出去了!”

    陆封寒反倒平心静气的——前线代理总指挥都跟反叛军有一腿,要真生气,他早七窍流血了。

    “首都星防御系统——”

    陆封寒毫不客气地打断他:“我们在月二正后方,探查警报系统会被月二干扰,除非把月二整个行星轰了,否则防御系统的炮也炸不到这边来。”

    霍岩立刻反应过来,这一切都是反叛军提前算好了的!他下意识地像以前一样,在通讯中问陆封寒:“指挥,那我们应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陆封寒眸光冷硬,侧脸仿佛雨后群山,无畏而坚毅,唇边却带着惯常散漫的笑:“军人永远不会问这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这一瞬,霍岩从一种毫无头绪的慌乱中骤然冷静,将陆封寒曾经教过他的这句话补全:“拿起你的武器,保护身后的群星!”

    此次袭击,反叛军一共出动了两艘星舰,都是体积不大、穿梭机动灵活性极高的类型。靠着三发高敏炮,精准轰残了枫丹一号的防护系统。

    没了防护系统,再来一炮,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装甲被破开了。

    霍岩没被勒托的养尊处优磨钝刀尖,进入状态后,他学着陆封寒的嚣张气焰,直接抢下整个堡垒的控制权,随后迅速布防,派出四艘歼击舰迎敌,紧接着,又升起仅剩的炮台,决不允许敌方星舰进入三十个射程范围内。

    一时间,堡垒内所有人都屏息等待。堡垒外,枫丹一号反应虽慢,却也不算太晚。

    陆封寒透过玻璃墙,无法看见具体情况,他只能根据霍岩那边传来的各种通报和作战请示,了解情况。

    一张立体星图在他眼前浮现,两方都已经上了他脑中的沙盘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

    有哪里不对。

    对陆封寒这种在大小战场冲锋陷阵数百次的人来说,很多时候,在战场能救命的,不是策略,而是感觉。

    他没有贸然打断霍岩的排布,而是极力在抓脑子里的那一点——

    是了!

    他骤然绷直了背,在通讯里吩咐霍岩:“把堡垒背后的视野给我!”

    一秒,两秒,三秒,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陆封寒再看,通讯已经中断,极有可能是被哪一炮轰断了信号设施。

    正当陆封寒准备带着祈言离开这里时,他的衣服又被拉了拉。

    陆封寒垂下眼。

    祈言问:“你想看堡垒后面的视野?”

    陆封寒第一反应是看向祈言的耳朵——里面静音耳塞还好好塞着的。

    “你听得见我说话?”

    祈言摇摇头,指指耳塞:“我听不见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落在陆封寒唇上,“不过我会唇语。”

    陆封寒:“……”

    祈言又问了一次:“你想看堡垒后面的视野?”

    陆封寒这才答了:“对。”

    祈言点点头:“那我给你看。”

    语气平平常常,随便得如同顺手在路边摘一朵花。

    但陆封寒却知道,堡垒的总控制系统必定是格外严密的,跟图兰内网根本不是一个量级。

    取下耳塞,祈言却没再管他,而是打开个人终端,将屏幕投影在空气中,又调出虚拟键盘,开始单手输入字符命令。

    陆封寒看不懂,只知道祈言的输入极为流畅和快速,界面一页一页不断刷新,密密麻麻的字符令人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在祈言停下手的同时,投屏上,显示了堡垒背后的监控画面。画面中什么都没有,静止得犹如画面卡顿。

    陆封寒却极为耐心,他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角落,仿佛寻找藏在草丛中的猎物。

    两分钟,一艘星舰如浮叶般自暗处逐渐靠近堡垒。

    祈言也看见了,问:“那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一艘微型舰,特点是能够装配足以轰开堡垒护甲的炸-弹。”

    陆封寒抱臂,手指轻点,“防护系统已经被三枚高敏弹炸开了,它一直藏在暗处,正在找时机,想要趁着全堡垒的武力都被前面的战局吸引,野蛮轰开堡垒的护甲,从最容易被人忽视的捞捕舱直接进来。

    堡垒内基本都是文职,没有武器,只要他们进来,就是无差别开槍,直到找到目标人物。”

    祈言却不显紧张,似乎根本不惧怕死亡,只问陆封寒:“那我们怎么做?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一炮把它轰成灰。”此时此刻,陆封寒像一把开封的名刀,刃光凛厉,“你能连接监控,也能操纵炮台,对吗?”

    “能。”祈言没说“我试试”,而是直接另开一个界面,将全堡垒的炮台配置都显示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真不错,”陆封寒目光落在配置图上,找到覆盖微型舰所在区域的炮台,“连接编号g11-3-25炮台。”

    祈言选中,将炮台操纵权从总控室的操作台,转移到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上。

    虚拟键盘上,一个方形按键出现。

    陆封寒站到祈言身后,胸膛半贴着祈言的肩胛骨,抬手覆住祈言手背,将他的手整个抓在自己手心里,嘴唇靠近祈言细白的耳尖处。

    两人的手重合在一起,一个粗粝一个白皙,同时悬在了方形按键上方。

    陆封寒引着祈言,用指尖缓缓调整着炮口的指向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枫丹一号堡垒黑灰色的底部,漆黑炮口悄无声息地探出,逐渐瞄准了猎物。

    堡垒内部,陆封寒握着祈言的手停下,他嗓音很轻:“来,祈言,给你看烟花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的刹那,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同时按下发射按钮,炮弹激射而出!

    静默无声的。

    烟花在漆黑无垠的宇宙粲然炸开!